80_我的病弱老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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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

  商船入海,渐渐离了宁川。

 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,船上慢慢恢复了平静。穆裴轩早知这一路不会太平,却不曾想过会有人在宁川等着他们,那些衙役也好,军士也罢,显然是早有准备。

  可不知为什么,竟没有拼死追击之意。

  这一路他们掩藏行踪,白日里看碧波万顷,夜里观明月出海上,避开了许多暗藏的杀机,好似游玩一般,享受这难得的闲适,什么见黄泉、信王少帝,都在海浪起伏声里掩埋了。如今这场埋伏,反倒让穆裴轩猛地惊醒过来。

  段临舟问:“在想什么?”

  穆裴轩回过神,摇摇头,说:“我在想,宁川的军士应当是信王的人。”

  自天下大乱以来,民间起义不休,也滋生了手中有兵权的诸侯王的野心。信王坐守玉州,玉州、越州几地从来是富庶之地,又毗邻苍州粮仓,可谓占尽了地利。如今信王迎了少帝,于玉安定都,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,他的手伸到越州,实在不足为奇。

  段临舟道:“如果真是信王,他如今就等不及向你出手,未免太心急了。”

  “大梁藩王之中,信王手握重兵,在诸藩王之中最是跋扈,当年先帝在时就曾对信王颇为不满。”

  先帝走得太早,根本来不及对信王出手,而今这位少帝,且不提年少尚未亲政,而今人在玉安,与在虎口无异。即便有些手段,只怕也难以施展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段临舟明白他的意思,略略一想,笑道:“乱局也是生机。咱们这位陛下年纪虽小,可只看他诛杀林相以平民愤之果断,便知他不是等闲之辈。”

  “玉安虽是信王的地盘,可少帝并不是孤身一人来的,”段临舟深谙人心,对时局更是敏锐,慢慢道,“随着少帝而来的,还有梁都的勋贵臣子,他们可不是好相与的。”

  段临舟笑道:“说不得他正可借乱局另开新局,做那执棋之人。”

  穆裴轩想起多年前见过的小太子,那时先帝尚在,小太子不过六七岁稚龄,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。转眼不过四五年,已经物是人非。

  人间世事,着实难料。

  宁川之行让他们的行踪暴露,穆裴轩和段临舟商议了片刻,便决定转走陆路。如今已近玉州,他们大张旗鼓地来,反而能教有心之人有所顾忌,不敢随意动手。当日穆裴轩一行人转道水路时,由黑甲铁骑的首领付岳率领他挑选出的精锐,当中还有一个身形与穆裴轩相似的下属顾云真扮作他的模样,坐镇军中,大军走的陆路。黑甲铁骑自有自己的联络之道,段临舟早已将他们要走的路线告知了穆裴轩,故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。

  穆裴轩等人离开宁川,在一个小码头下了船,旋即换了快马。

  说来他们离开瑞州时就已是腊月中旬,期间长路跋涉,除夕那夜时,他们尚在海上漂泊。海上条件简陋,比不得陆地,不过除夕是大事,章潮和江渔常年在海上,倒也有所准备,早早地便让船上的水手挂起了红色的窗花,“福”字,又请穆裴轩和段临舟执笔,写了几幅喜庆的对联贴在船舱内。

  虽在船上,当夜的年夜饭还是尽可能地备得丰盛,日将落时,天还飘起了薄雪,等到酒过三巡,雪下得就大了。

  雪花柳絮似的铺天盖地地飘着,仿佛漫天的星子坠落下来,触手可及,令人目眩神迷。穆裴轩发觉时,神秘兮兮地拉了段临舟钻出船舱,就这样,还不忘给他披上厚实的大氅。

  二人教这漫天的飞雪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船舱里热,又饮了酒,二人脸颊都有些微红。明月高悬在穹顶,船上挂了红灯笼,灯火朦胧,雪月氤氲,段临舟笑叹道:“真美啊。”

  穆裴轩也笑了一下,他紧紧地抓着段临舟的手,想,这是他和段临舟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了。头一回过年的时候,二人将将成亲,彼此之间还有几分尴尬和不自在。穆裴轩想着,竟不自觉笑了一下,说:“段临舟,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了。”

  段临舟愣了下,还真是——穆裴轩凑过去,吻他的嘴唇,低声说:“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第二年的。”

  他唇贴过来,青年呼吸是热的,嘴唇也是热的,夹杂着醇厚的酒香,却是一个温情的吻,仿佛只是想贴着他慢慢厮磨。刹那间,段临舟心都沸了,从未有过的心动如点燃的炮仗,在他心头炸开,让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,不知怎的,段临舟眼眶发热,竟有种落泪的感觉。

  这实在很没道理。

  段临舟闭上了发烫的眼皮,将舌头探入了穆裴轩口中。

  转了陆路,路上亦不太平。他们扮作走商,一行百来人,所携武器精良,路边等闲宵小虽不敢犯,可抵不过有匪盗见利而动。朝廷如今自顾不暇,驻扎在各地的卫所青黄不接,已有了好几起哗变,对各地流窜的流寇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  穆裴轩和段临舟这一路走得不容易,虽未正面对上大批兵马,可小股的匪盗流寇还是杀之不绝,足见乱世之相。期间穆裴轩等人碰上了一支五百余人的流寇,一经交手,方觉出双方都有所掩饰。这伙流寇显然不是一般流寇,进攻撤退之间颇有章法。穆裴轩自知事起就在军中翻滚,略一思索就明了这伙“流寇”的身份。

  一时间穆裴轩只觉得万分荒唐,心中又惊又怒。他长在军营里,自小到大受的教诲便是从了军,就是戍守一方,青山埋骨犹不悔,从未想过会有一日,将士手中的刀刃不是对外,而是作匪盗之举,将刀挥向百姓。

  穆裴轩不知是该恼这些士卒自甘堕落,还是该恼梁廷不振,以至于时局混乱如斯,国之不国,人人自危。

  这支流寇险些让穆裴轩一行人吃了大亏。穆裴轩和段临舟身边随行的扈从虽不及流寇多,可俱是精锐,流寇一时间也拿他们不下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伙流寇的匪首倒也颇有些果决,见僵持无益,便匆匆撤退了。

  寒冬天,疾行辛苦,又有明枪暗箭,段临舟的身体虽经了一番调养好了许多,可也禁不住这般折腾,路上发起了低热。穆裴轩一直担心他身体吃不消,见状,自是心忧不已。他本就对段临舟一道前去玉安有几分迟疑,如此一来,更是懊恼。段临舟似有所觉,幽幽一叹,道,小郡王莫不是嫌我这身子不争气,拖累了郡王?

  穆裴轩一怔,看着段临舟,他这话虽和往常一般是玩笑,可仍让穆裴轩敏锐地觉出了几分深藏的不安和难堪,心中生出几分酸楚心疼。二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,段临舟虽不说,穆裴轩却知道段临舟有多谨慎,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,唯恐拖累了他们。

  他所认识的段临舟是恣意的,一身傲骨,何曾如此?

  穆裴轩握着他的手凑唇边咬了一口,道,我这是心疼。段临舟因着低热,苍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,眉宇间笼着病气,穆裴轩情不自禁地将大氅将他裹紧了,低声说,心疼还来不及,我怎会嫌弃你。

 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,约莫是喜欢让人患得患失,他得知自己有生机可寻时,欣喜不已。可这一线生机要穆裴轩为他涉险时,便又有几分踌躇。他无法忍受自己留在瑞州,只这么坐等着穆裴轩孤身一人去闯那龙潭虎穴,一道同去,又担心自己成了穆裴轩的累赘,反而连累了他。他向来果断,如此瞻前顾后,左右为难,委实不是他的作风。

  当真是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,段临舟精神不济,满脑子的胡思乱想,手中却还攥着穆裴轩的手指,若离于爱者——若离于爱者,离于爱……那几个字在段临舟脑海里旋转,彻底昏睡过去时,段临舟想,离什么爱?

  忧也好,怖也罢,都是因穆裴轩而起,他高兴,什么忧怖统统甘之如饴。

  可——他若是死了,他若是死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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